视觉的盛宴与心灵的颤动:从莫奈到毕加索
—观美国克里夫兰艺术博物馆精品展
对于热爱美术,日常工作却无缘涉及艺术的人来说,北京的艺术氛围如生生不息的气场,离开的时间越久,它会愈会发散浓重而经久不息的吸引。于是,每次到北京公务之余,我往往首先选择到中央美院找师长、旧友聊天,感受他们的状态和艺术思考,被繁杂生活、喧嚣公务麻醉的神经很容易被激活,随着思维的共振而兴奋;若有闲暇,则到中国美术馆接收前贤大师的熏染,心,舒缓地沉浸在艺海的欢畅中,惬意而滋润。美院与美术馆在我心中有种挥之不去的情结:内心深处痴迷艺术的人,哪里还有比这两个地方更让人心动?然而,在中华世纪坛环形的展厅举办的美国克里夫兰艺术博物馆精品展,让我第一次产生时光凝固般的震撼!真实面对莫奈、凡高、莫迪里阿尼、雷诺阿、罗丹、毕加索等等耳熟能详的大师作品,视觉大快朵颐的同时,通体感觉:人,可以在这里忘记外界的世俗,身心浸润在艺术中。心灵,在颤栗中得到洗礼。
从印象派到现代派,从莫奈到毕加索,跌宕起伏的艺术流程,浓缩在中华世纪坛环型展厅中,恍然隔世般不真实。那天与中国美术家网站总编韩志冰历经严格的安检,步履掠过一幅幅推介展览而制作的画家人名与肖像后,雷诺阿的《罗曼-拉科》首先映入眼帘:明亮的色调一改酱油暗调的沉闷,却遮盖不了雷诺阿艺术探求的痕迹---刚满23岁的他去枫丹白露森林里直接面对自然写生,偶遇在森林里度假的拉科一家,为他们的女儿作了这幅肖像。当时,雷诺阿还是一个学生,他在画面上尝试组合不同的风格手法:女孩的头发模仿鲁本斯,轮廓清晰的面孔和花边则来自安格尔,白色有着库尔贝的感觉,柔和的花卉背景可以追溯到柯罗。富有才情的雷诺阿不着痕迹地将所有这些不同因素,完美的组合在一起,显现出鲜明的明快与灵动。值得关注的是,据说他自此销毁了许多早年的绘画作品,因此,这幅画成了画家存世最早的一幅有签名和创作日期的作品,由此在世界美术史上留下标志性的印记。
肖像画作中,莫奈的《红围巾——莫奈夫人画像》无疑是最悲情的画作之一:这是莫奈为其夫人画的最后一幅作品,作品未画完时,莫奈夫人不幸去世。矗立画面前面,画作的构图显的轻松而唯美:雪花、红围巾、纱窗、女人几乎构成了整个画面,室内的温暖与室外雪花飞舞的浪漫泾渭分明,白色的窗帘隔开室内与室外两个空间世界,难道正中了一语成谶的玄机?窗外的莫奈夫人—一位支持和理解莫奈及其作品的人---矗立在画中央,她善良执着地为丈夫分担困难,那依恋的眼神,仿佛又在向我们交代着他们彼此的爱恋与关切,一条点缀性的红围巾,像点燃在彼此灵魂上的火炬,让人刻骨铭心地记住---直到莫奈去世依然收藏的作品---里面蕴涵彼此的温暖与爱情。
记得在韩青老师《终于风月》专栏的一篇美文,对莫迪里亚尼有过这样的评价:“酗酒、吸毒、患肺结核的莫迪里亚尼,个人生活的颓废气质和作品人物的修饰感,因为最大程度上契合当代小资对都市放荡文艺生活的想象,已经成为经典文艺偶像”。莫迪利阿尼堪称20世纪意大利最杰出的艺术家,一个典型的波希米亚人——先天身体虚弱的艺术家,却整日沉溺于女人、酒精和毒品,致使健康状况更加恶化,在35岁那一年就因脑炎去世。但据说,在艺术家头脑清醒的时候,无论是穿戴还是举止,都显得极为得体。我内心深处曾经对自己的偶像莫迪利阿尼作过无数次辩解:他只是以狂放不羁的外表来掩饰其内心宿命的脆弱,他的作品也同样具有了神经质般的优雅,以及对女性特质的抒情变形。眼前这幅肖像画更加验证了我的思考:夸张成绿色清澈的眸子、有意味绻卷的头发、性感的鼻子,难以名状的嘴角---他倾注了全部的感情描绘色彩浓郁的形象,传承了对西方艺术传统的天然链接,无论对于颜色、有穿透力的线条,还是与中世纪圣像画极为接近的拉长形式感的细腻把握,有理由相信他会潜移默化中成为过去、现在,甚至将来的文艺偶像,作为西方艺术里的经典而受到长久的追怀。
展览中静物作品不多,雷东带有很强烈象征色彩的《瓶花》显得璀璨夺目。绿色叶子的点缀下,橘黄色的背景将紫色的小花映衬的醒目而诗意;无名的杂花穿插其间,意趣盎然;松动的笔触下,时而透露出画布的底色,透气的感觉让整个画面放松而空灵---雷东笔下的花卉不是真实条件下的花卉的描绘,而具备了梦幻的色彩,带有非常强烈的神秘的意味,直击人的内心。
提及表达的强烈主观的体验的风景画,人们脑海中瞬间会跟这位天才联系在一起---凡高。画展中展出的凡高描绘的普罗旺斯非常繁茂的树,可以看到树木上升的力量。人往往不懂得聆听树间习习的薰风,当然无从感受风景画中寓藏生命的脉动。凡高的笔下,可以让我们轻易地体察一种动的欲望与冲动,尽管这种激荡的情绪与展厅门口处张贴的凡高温文而雅的照片相距甚远---透过凡高的肖像照片,我们实在难以体会他内心里面经受着着的痛苦煎熬,一旦面对他的作品,画面色彩中呈现出对生命中亮丽的热爱,渴望与人共享的感受,从肆意奔放的笔触间隐约透露出来,让人不禁惊叹于他技法的纯熟与力度。第一次真切地与凡高原作面对面,惊奇地发觉他对颜料的厚薄有着相当的敏感与表达,而且,他还善于在画布上调和色彩,笔触的交织很容易将未干的颜料进行二次混合与组构,画面上的每笔颜色显现出与众不同的丰富与变化,画册中绝对难以印刷出原作的艺术感染力。
对着毕加索等声名显赫的大师作品,很少有恶评,否则会露出艺术素养差的尾巴。但看到蒙德里安的画,有些人则很轻易地说出画面简单等词汇,仿佛认为这样的画自己也会画。这样的说法其实根本没有意义,即使能够复制一模一样的作品,如同第一个把女人比作花会浪漫而独特,但如果大家都把女人形容成花,则俗气而浅薄一样,大师独特的艺术语言和理解方式已经独树一帜,在人类艺术上只能也只会有一个蒙德里安。
罗丹《青铜时代》的展出对我无疑是个意外的惊喜。青铜时代的本意指与人类历史发展的石器时代、黑铁时代说法类似一个阶段,被誉为“米开朗基罗之后最伟大的雕塑家”创作的“青铜时代”,雕塑塑造的仅仅是一个裸体男人正舒展身体,如罗丹所说的“缓慢地从深深的梦乡里苏醒”---这一动作象征着人类从蒙昧走向文明的开始。雕塑作品在人体比例及结构动态上达到极度完美,以至于当时艺术界传出这尊像是从真人身上直接翻模的流言,罗丹还不得不出示模特制作过程中的照片来洗清自己。林清玄先生说自己喜欢“青铜时代”胜过罗丹更为有名的作品“思想者”:“仿佛看到自己还未起步时青春璀璨的岁月……而‘思想者’到底已经走到生命的一半,必须坐下来反省了”。虽然我不能将两者一比高下,但两件作品上全部依然残留的罗丹的指纹,激情的手法,以及人物流露出无法言语的细腻与心理影响力,在我内心深处,感觉罗丹将雕塑,变成了诗和哲学。
从莫奈到毕加索,如此众多的大师作品激荡着我的内心,感觉自己像封闭已久的孩童,当打开一扇窗户,看到外面真真切切的风景时,竟然激动地语无伦次,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作者:张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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