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乾卦与坤卦,乾卦属阳,坤卦为阴。昼为阳,夜为阴,正面为阳,背面为阴。天地万物,无不包容在阴阳中;日升月沉,潮涨潮落,生生不息,往复循环。因此历史遗物以及各种艺术品,只要细观,几乎都有阴阳可辨。众知树的年轮,阳面宽,阴面窄,实际上也是一种阴阳面。屏风或其他家具阳面因岁深日久以及光照而色淡,但阴面稍浓。一件漆器,新与旧引起争议,因其底部光亮如新,令人怀疑;一只未上漆的黄花梨底座,也同样如此,表面看似旧物,视器底却如新品。其实这就是所谓的阴阳面。器物外表即阳面因常受阳光和揩擦的影响,必然色淡物旧,而器底即阴面自然如新。所以这是传世品在特定环境下所出现的必然现象。在通常情况下(不是故意作旧),有阴阳面之物其新旧应不言而喻。否则倒反而可疑了(特定环境的除外)。当然任何事物皆没有绝对性,特别老旧的器物,其阴阳面也反而有不明显的。
象牙器对光比较敏感,仔细观察就有因长期背光和面光而形成的阴阳面。这些阴阳色差均匀自然,一般色越深浓,年代也越久。据我们观察,在同样条件下,骨嵌和牙雕,色泽有差异。同为清末民初之物,其色有白色和微黄之分,骨嵌白而象牙微黄。象牙稍黄的为清中晚期,微红或稍红的为清中期和早期,带微黑绺裂的为明或更早之物。有人让我们鉴别象牙笏板(朝板)绺裂严重,色呈红黑,阴阳面色差较淡,应为宋代之物,较为珍贵。在有清一代的267年中,没有使用过朝板,1911年民国元年起至今也已近百年,可见象牙朝板为360年前之物(除非新仿)。却售价不贵,它是官宦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成为一个收藏主题。相对来说骨嵌受色的影响较慢又较淡。而螺钿嵌对岁久月深的影响比骨嵌更淡,甚至年代越久远,其色越洁白越晶莹滋润(五彩螺钿嵌除外)。有些用烟熏成的牙雕,其色浮于器表,用药水浸过的象牙,呈红褐色没有阴阳色差。
古瓷也常有阴阳面,这是古人用松柴烧窑,窑火阴阳相背而产生温度偏差的时代特征。现代设备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有些仿器,伪者为了取得这一特征,故意在一面多上一次薄釉,给人造成阴阳面的错觉,但仔细观察能看出分界线,露出破绽。
近年来晋瓷、唐宋越器、龙泉窑大量仿造,有些瓷器无论真赝阴阳面不明显,但推而广之,可将土锈当作阴阳面来看,土锈多的为阴面,没有的为阳面。有些赝品在生坯时就刷去部分釉面,以便沾土,造成伪锈颇能以假乱真,或者烧成后,用硝酸黄土包裹,硬作土锈。但没有规律,要善于识别。“李唐名器人间少,赵宋官窑晨星看”,收藏者不能有侥幸心理。想用廉价得到瑰宝,这正是容易受骗上当的心理基础。有些人还用放大镜去观察假土锈,越看越像真品,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售假者窥其心态,故意放出要求归还的谬论,益使其坚信不疑,秘藏不露。
阴阳面瓷器看起来容易,但要拍摄出理想的效果,却很难。一次喜得宋元年间龙泉窑蔗段洗照片,阴阳面十分清晰,蔗段洗口径11.7厘米,高4厘米,底径7厘米,有圈形垫烧支痕,除中心有釉外,其余无釉,无釉处呈现火石红。中心斑点是一个时代特征,有些钧窑器品也有这样情况。笔洗的正反面却有极其明显的阴阳面,因为火候的关系使一器的两端出现截然不同的色差,一边绿中偏暗,一边绿中呈现褐亮之色,如晴雨之分,似旦暮之别。从中似能窥见昔日窑场的辉煌。明代青花龙纹梅瓶,产地景德镇。这种火焰纹为明中晚期常用符号,器身有明显的阴阳面。清康熙红釉胆瓶,产地景德镇,有阴阳面。宋龙泉钵,有明显的阴阳面。
甬式清早期杏木五扇屏,两面浮雕,阳面是人物如王羲之宠鹅,陶渊明爱菊,茂叔爱莲等,图中王羲之和童子正在观看鹅吃食的情形,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雕人物易,而要将人物的内心世界也通过面部表情,栩栩如生的表现出来就难了。图中似为庭院,远处有高耸入云的松树和林木,松树下有雅石和缭绕的云气,低矮的围墙旁边放着盛草的竹筐,两只鹅反方向的站立,布局合理,意境生动。“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田园风光,跃然纸上。从图中仔细观察阳面木质已出现露筋的现象,个中细微和明显的凹凸感说明器物久经沧桑,是岁月摩挲的结果。但应注意用类似木材后刻文字当古物的现象,常用飞白法镌刻,可最大限度地保留原底面积,此种书体多流行于清初至明,乃至宋。木材质地,书体皆对,稍一疏忽,就会造成“越懂越醉”的结果。犹如精美的老玉新刻作旧,几乎达到可以乱真的地步,就要全方位观察,甚至对来源的仔细分析了解。屏风阴面为博古图案,如茶壶、花瓶、寿桃、石榴等吉祥、吉利之物。目睹古意盎然之图案,莫不令人发思古之幽情。阴阳两面相比,色差明显,阴面未见木筋显露。雕刻的博古图案,古朴粗犷而细腻,又有古意盎然。正面人物形象生动,图案古朴雅致,布局合理,雕刻精美,看来是工匠的得意之作,为此制作时特留下罕见而又难得的落款:甬上小士世祥。古代工匠不被社会重视,手艺被视为雕虫小技,所以大多作品都没有名款,至为可惜。可见凡有落款的作品,多为精品。在博古图中的茶壶也落有“大明宣德年”等字样,耐人寻味。屏风有阴阳面,人物雕工生动,古色古香。因年代久远,所以木纹出现了“凹凸感”,非数百年之物难以有此现象。
仿古玉器历来有之,而上世纪80年代起,却是仿古造玉的高峰期,如高仿良渚、红山文化等,其实高水平、高质地仿古无可厚非,如乾隆仿古,那是完全出于对古人和古物的崇敬。如新疆和田玉的高仿品,这和高仿紫檀家具一样,都是有相当的经济价值,值得收藏。历史上珍贵的艺术品,它一出来就很珍贵。时间长了就更珍贵,因为材料稀有贵重。但是和历史遗存的真品还是不可同日而语。机器生产和名家手工制作,其价值也存在差异。如和田玉仿的玉器,仔细观察传世品也会有细微乃至明显的“阴阳面”出现,那就看是机器生产还是手工琢磨,机器生产的玉器侧视正视皆平正光滑,古代手工琢磨的器品侧视就会有发现显微的橘皮纹或凹凸感。木雕、竹刻等也应注意这个问题。图中所示玉圭为新疆和田白玉,不仅有土沁和斑点,而且有明显的色差阴阳面,层次分明内涵丰富,这是任何作伪高手无法伪造的沧桑旧迹。跟青铜器一样,无论黑漆古还是绿锈,真品因年久多是由里泛出,伪品多是由外生成,玉器也是同样的道理。
黄花梨的器品除了浓淡,阴阳面可看之外,木纹的阴阳面也与其他木材有明显区别。有一张清初包圈做的圆腿圆枨棋桌,细看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木纹,一种是通常明显的黄花梨木纹,且有“狐狸面”的小棕眼,而另一种木纹与红木毫无两样。于是见者即下结论:该棋桌为红木与黄花梨拼做,这就犯了常识的错误。红木棋桌与黄花梨棋桌在年龄上、罕见上大相径庭。如果红木棋桌仅仅是使用了几条黄花梨材料,而不是清一色的黄花梨,那也完全是画蛇添足,毫无用处。后来此桌经我们仔细观察,实际是木纹的阴阳面所致,给人造成像两种木材的错觉。原来被看作“红木”的枨档,反过来看其背面,就成了正宗的黄花梨,被认为是黄花梨的枨档反过来却成了红木。因此木纹的阴阳面也不能忽视,尤其是被认为红木、黄花梨拼做的作品,只要没有修理过的原物,十有八九皆为黄花梨作品。
书画也有阴阳面可辨,原装原裱的传世品书画,因年久失胶,皆可揭起,正面色较旧而揭起处较新,未裱的旧书画细观也有阴阳面可察。而伪品纸色虽旧,多用茶叶水等喷洒作旧而成,无阴阳面。如“借房子”混充原装原裱的书画难以揭起,揭起的也是双张。甬上早年留学欧洲比利时和法国的画家,有沙耆和汪日章,名气不小,汪日章曾出任浙江美院院长,而且还是法国、比利时、荷兰三国美协理事。但回国后因众知的原因,渐被人遗忘。沙耆因患有精神病,逃过“文革”劫难。去年有拙文《天佑沙耆》在《鄞州日报》发表,详述了他当时的情形。当时他们的画几乎连送人也没人要。现在随着名气日隆,伪者应运而生,还伴随出现许多鉴定沙画的专家?
程明道《定性书》曰“……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
家祖父有诗云:“但有儿孙能嗜读,不愁家境任清寒。”所以不管哪一行,书不能不读。读书明理,得益无穷。多年来古玩界许多人经营不景气,不得已而卖起假古董,有财力的企业家想收藏也不如意,收进的也不乏仿品。令初入门者望而却步。于是有拙著《古玩鉴别十八法》之面世。还有各地从政的许多左右逢源的实权人物,理应活得逍遥自在,谁知福兮祸之所倚,一眨眼也弄得“乌纱帽落地”而亡命海外!有些还留下不少假古董,着实令人为之握腕叹息!究其原因是不辨阴阳,没有时间读书,不知《周易·屯卦》:乘马班如,泣血涟如。又因“大率在于自私而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因此不能唯钱是看,应淡泊明志,不贪为宝。所谓收藏也不应只盯“芝麻绿豆”,只盯过眼云烟的实物,也应紧盯诸多无形资产,无形宝贝。用无私去觅友、去识宝,去提升自己,去完成可圈可点的历史使命。朝这一方向坚持,必有大成。在此与诸君共勉也!
《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货殖列传》又曰:“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文革”大破四旧的岁月,记忆犹新。幸好有各地“顽固守旧分子”暗中保护了相当的文物,而且域外的文物也都得以完好地保存。“孩子”活着,今天已有人将她领回家来。有些是领养者自己将她护送回来!令人感慨,发人深思。如今在国内已有许多旅游景点被公认为世界文化遗产,为本民族所共有,为全人类所共享。文物亦然!国民的私有财产也应得到理所当然的法律保护。破坏有罪,保护有功,已成为国民共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保护得更好,避免当年土地一样一律收归(征集)国有,来一个你推我不管的大呼隆、大锅饭的问题。毋庸讳言,有些国有博物馆藏品因缺乏经费,鼠咬虫蛀,损坏严重,无力保管现象时有所闻!弘扬藏宝于民,实行私有财产保护法,无疑是英明的决策。允许藏家自由转让,以藏养藏;还是个人只有保管之责而无转动得益之权利?倘将藏品“藏死”,使爱好者画饼充饥,收藏者谈藏色变,退避三舍,则无疑是变相的“再破坏”!“商不出则三宝绝”矣!结果反而助长了走私之弊。这也是客观上存在的阴阳之大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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